文/ 瘦 石

撒旦爹指着撒旦妈：“老子说的你还不信，偏要说二媳妇好，这回，领教了吧！”他妈甩过头来：“怪我了？我还不是说，那大媳妇，也不见得......你还不是不听？”他妈接着又说:“这公家，搞什么脱贫攻坚嘛！整个鬼项目，别人家的土地不占，偏偏要占我们的，惹得我们鸡犬不宁。唉......”

撒旦父母一生清贫，家里仅有的财产，只不过是一间上了年纪的老瓦房，百年有余，住过几代人。几根木柱头支撑，雨天，屋外下大雨，屋内下小雨，风一吹，摇摇晃晃，偶尔还会从瓦缝里飘下个老鼠窝来。

撒旦在家排行最小。都二十老几的人了，成天游手好闲。腰间常别着一把匕首，看谁不顺眼，就把刀尖对准谁的肚皮。为了赔付别人的医药费,父母几次差点倾家荡产。稍不提防，父母钱包里的人民币，就会不翼而飞。

这次家产纷争，是因为政府在他们村里弄了个扶贫项目，占用了他们家的土地，赔了二十万元的土地和青苗款。

撒旦大哥携妻带子，奔回老家，酒足饭饱后，他便抹抹嘴唇，拉拢桌子，给大嫂递了一个眼神，大嫂开始发话：“爸，妈，我们这次回来，有个事情想与你们商量。我们最近不是在城里买了房？但是按揭，利息高，想把那贷款还了。能不能把你们这次赔款的那二十万，先借给我们？”

“你这狗日的，没良心，老子供你读书，在城里还有了份工作，工资又高，还是双职工，好意思与你弟弟争这点钱。你安的什么心？”父亲指着大哥，火了。

大嫂见状，一只手指着大哥问父亲：“爹，难道他不是你亲生的，我们这个大家庭又还没有分家，这土地也还没有分到谁的头上，难道我们没权利分这个钱？现在不给，以后总得给我们应有的那份，我们会等着的。”

撒旦二哥也听到了土地赔款的事儿，立即开着车带着一家人回来了。刚进院子，二哥就指着院外热闹的施工场面说：“爸，政府占用咱们家的土地和树苗，赔偿到位了？”

“到个鬼，那几个钱，怕是有点难到了。”父亲斜视了一下二哥。有了前车之鉴，他不再给二哥说实话。

二嫂笑嘻嘻道：“爹，你还瞒我们，我们回来路过镇上时已经看到政府三个月前的公示了，我们家得了二十万，据说款都打到你们的账上了。我们这次回来，是想跟二老商量一件事，我们现在买了一个一百多万的门面，手头紧，还差二十万，想给你们借来先周转。”

“借啥借，老娘还不知道你们的目的，你们有车有房，还做着生意，我看你们就是想跟撒旦争这点钱，想让他活活饿死。这钱，我就全部留给撒旦，你们谁都别想打它的主意。”母亲从厨房里快步走了出来，脸上阴沉得几乎能拧出水来。

“妈，难道老二，不是你们亲生的？这个钱，我们兄弟仨都有份，你不借，我看三股平分总行吧！”

“老娘就是不给你们，全部留给撒旦，怎么了？我看你们能把我们老两口给撕吃了。”

二嫂不悦,抛下一句话：“好吧，这事还没完，我们还会回来的。”说完，拽起丈夫就往回走了。

这事，不能这么就完了。大哥想了很久，把老二家叫过来共同商量。一天，风和日丽，他们兄弟俩一起驾车回到老家，找到了家族长，请族长一起到他家给评评理。进族长家门，大哥二哥当然手里都没空着，下车时都分别从车上给族长拿了礼物。

族长与他们兄弟两人来到了他们的家，把他们的父母和撒旦叫过来，围炉坐下。族长弹了弹响指：“都是自己人，我就直来直去，不扯野话了。撒旦大哥和二哥，这次来，是请我来给你们平和家事的。”

“不用平了，不用平了。族长，你不是不知道，这老大家，都是双职工，条件不错。老二家，夫妻俩原本也有工作，只是他们嫌工资低，辞掉了工作去做生意，现在生意也比较红火，还雇佣了十来个工人。他们两个，简直狗吃良心，白养了。”父亲心生气愤，一副苦瓜脸。

“问题是，撒旦大哥二哥说的也有道理！他们都是你的儿子，你们的承包土地，他俩也有份，也是应该分的。撒旦呢？他90后，分承包土地的时候，他还不知道在哪儿给人家当老祖公（地方语，意即没怀上）。”族长不客气。

“哎呦，我还以为族长是来干什么的？原来是帮这两个兔崽子来说话的？我看，是不是那两个白眼狼，拿东西把你的嘴巴给喂甜了？尽给他们说好话。”母亲指手画脚，从凳子上跳了起来。撒旦大哥二哥大包小包提着东西到族长家的时候，被准备上茅厕的母亲看到了的。

“闭上你的乌鸦嘴，我们撒家的事，你们女人懂什么？瞎掺和。”族长暴跳如雷，不甘示弱，显出他在家族中的威信。接着他迅速扭转头去，面对撒旦爹：“你的意思，还是不给撒旦两个哥哥？”

“不给，不给，老子就是不给。我不相信他们两个，能把我的肉割下去吃？”

“不给也得给，我就不相信，我是抱来养的？”撒旦大哥一巴掌拍向了铁炉子，只见铁炉子摇摇晃晃，桌上的茶水，摇落一地。

撒旦二哥嘴叼香烟，有些洋洋得意，他从上衣口袋里猛地抽出一本存折，在手上晃了晃：“不给我们，你们也别想得到，这存折，已经到我手上了。”

只听“哐当”一声，父亲一脚，将自己坐的小板凳踢出老远：“难道你们两个，要造反？就算是两条龙，老子也要抓住你们的两条尾巴，信不信？”接着他又转过脸来对着母亲：“我给你说过多少遍了？叫你放在那个地方不听，偏要放入抽屉。你呀，简直无语，诚心给我添乱？”母亲吓得后退了几步。

“我不是刚拿去取一些出来买化肥吗？就是暂时放在抽屉，还说晚上再放回那里去，谁知道这两个畜生今天会回来？”撒旦妈看着老二手里的存折，心开始发慌。

族长故意提高嗓门，他想把阵势压下来：“鬼哭狼嚎什么？你们，你们简直法盲。在法律上，儿女都有继承的权利，就算是女儿，也不例外。懂不懂？你们两个。”他指向撒旦父母，然后又接着说，老大老二提出的要求，既合情合理，也合法。

撒旦爹猫了一眼老二手中的存折，火气未减：“不给，老子就是不给。”

族长神色凝重：“不给？我怕他们两个，把你们二老告上法庭，吃不完兜着走。”

“要告，就让他们告去。老娘这辈子，还真没见过法庭是个什么样子。”母亲张牙舞爪，毫不示弱。

撒旦爹又偷偷瞟了一眼老二手中存折，他开始担心怕连撒旦那份都成为泡影，干脆就答应了：“分吧，老子就像没生你们两个，以后，别踏入老子这门半步。”

“你说什么？分了？分我就死给你看。”撒旦妈手抹一把眼泪，大步冲出了家门。

族长笑道，他爹：“话不能说得这么绝。”

“他们两个，老子早就看透了。不多说，加上我，就按四股分。”

老大老二相互对视，眉开眼笑，感觉就好像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，异口同声：“中。”而撒旦，将门摔得哐当响，冲出门外，立即就消失在视线里。

老二开始发动车，嘎地一声，将车开到了族长面前，连连招呼族长和父亲上车。到了信用社，他们兄弟俩各取走了五万元。

......

再见撒旦，就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。他每天起早贪黑，精心饲弄土地，除在自己的土地里种上了经果林外，还给邻居承包了一片土地。家里，他还饲养了三四头母猪，几头黄牛。再也没有人到家里来告过他的状，父母也没有再为他花过一分冤枉钱，也不再担心自己的钱稍不留神就不翼而飞了。

第三年，撒旦相了亲，家里的积蓄已被他全部花光在种养殖发家致富上。亲家过来说：女儿已大，长了翅膀，等不起，如再不上门行礼，难保会走第二家。父母正在为撒旦提亲的钱焦头烂额，当他们正准备给村里大富借高利贷时，老大老二出现了：

老大拥抱了父亲：“你以为我和老二那几年大学白读？真是白眼狼？只是撒旦……”随后拿出十万塞给爹说，不用还。

老二也过来将父亲和大哥一起抱住：“爸，大哥不愧是学心理学的，否则撒旦哪有今天？大哥当时把我们两家聚在一起商量时，我们都还在担心撒旦狗改不了吃屎。这几年，我生意好，比大哥宽裕，我多拿五万，也不用你们还。

大嫂二嫂告诉妈:“这些钱，撒旦结婚也用不完，你们赶快找几个匠人，把这老房翻修一下，方便撒旦结婚。其实我们早就想把这老房翻修一下了，但前几年我们买的买房，生意又刚起步,所以......”

在一旁听着看着的撒旦，也情不自禁地拥上前去，抱住了父亲和两个哥哥，半天说不出一句话。父母的双眼，开始湿润起来……

作者简介：

瘦石，原名曹津，男，彝族，贵州省作家协会会员、西部散文学会会员，曾在《人民日报》 《散文诗》 《贵州作家》 《贵州都市报》 《贵州日报》等报刊杂志发表诗文，公开出版散文集《回望来时路》。现供职于六枝特区统计局。